藍點乳牛的草原

※這是我第一次寫電影感想卻完全避不了雷，慎入！

電影在最高潮處結束，我轉頭向友人說：「有一句話『演戲的是瘋子』，是這麼說的沒錯吧？」

我同時想起電影《霸王別姬》中的程蝶衣，只不過那是台上台下癡愛同一人的執狂，惹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哥又惜又氣地罵：「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戲啊」；而第83屆的奧斯卡影后 Natalie Portman，則是一心追求完美，最後卻被黑暗吞噬的黑天鵝。

不知道這則故事的起源為何？是否因為編或導曾經見聞過某個藝術工作者入魔般的演出與心緒，又或者這樣的劇情，在許多藝術工作者身上其實所在多有，假設 Heath Ledger 之於《黑暗騎士》以及張國榮之於《異度空間》的揣測性聯想真的存在，那從《黑天鵝》這部片，不難讓我們有若親臨心境般深刻感受到他們當初所可能遭逢的煎熬。

家庭環境中母親無孔不入的壓力式關愛以及狹隘的生活經歷，造就妮娜一心求好的拘謹但也略顯不夠全面的詮釋能力，白天鵝的純潔無邪，游刃尚且有餘，可是黑天鵝所要具備的神秘、詭邪、以及充滿原始野性的媚誘，則是如此的陌生與難以掌握。其實開場不久妮娜的偷竊行為，就幽微卻也淺白地說明，妮娜不是沒有負惡的人性，只是尚未被大刀闊斧地啟蒙。為了勻稱而完美的演出，妮娜開始被教育試著開拓自己，往黑暗探索。

只是轉動了黑暗大門的鑰匙孔，雖然的確啟動出前所未見的能量，但也開始一步步地讓妮娜的生活與思緒走向失控。生活中那些挑戰觀者神經的畫面與幻象，不是源自她對自身的解禁，就是象徵著妮娜過度執求完美、因而患得患失的不安與危機感，但弔詭的是她同樣藉靠這些似假還真的妄想，幫助自己推向更接近完美的巔峰。後來，她成功攫捉住黑暗與邪惡的核心，只是她忘了，她忘了黑天鵝並不是她唯一的目的地，在她不成比例地一路往黑暗心域傾斜時，她忘了要用白天鵝的純粹無瑕來平衡自己對黑天鵝的投入。

然後，最令人心神顫動的高潮出現，我們看見妮娜，為了屬於自己的完美演出，做出不擇手段的捍衛，成功地與黑暗融為一體，在舞台上著了魔似地燃燒，燃燒出一身黑色的羽翼，卻又帶著那些深沉懾人的黑，成為舞台上最耀眼的一團光。

往黑暗裡跳，可以挖掘出藝術最極致的美，只是也會招致殘酷的毀滅。

當妮娜終於醒轉過來，看見她所作的毀滅性作為，她臉上爬滿殉道者一般的眼淚，回到舞台上完成了白天鵝最後的一段生命，這時她內心所澎湃洶湧著、如同償贖解脫一般的感懷與悸動，又根本完全是白天鵝所需要、最恰如其份的內在神髓。

於是我們與妮娜，一起見證了完美。駭人的完美！

坦白說這部電影我看了兩次，首周上映時和食肉人看了第一次，散場除了這無庸置疑是演技大賞的共識之外，我和食肉人都說不上喜歡這部片，但後來和戲務會議成員再看第二次時，我卻帶著第一次觀影後所蘊生的後座力，懂得欣賞這部片中戲劇情緒層層鋪陳的精巧，並且在最後讓人快喘不過氣的高潮中，神經全然緊繃地讚歎。

所以，除了一開始的上聯『演戲的是瘋子』，這個時候，下聯『看戲的是傻子』也出現了。

只是，被電影這樣強大的戲劇渲染力，以及 Natalie Portman 精采絕倫的肢體表情與表演功力，轟炸成只諳重鹹口味的傻子之後，還有誰能教會我欣賞正統古典的《天鵝湖》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