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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是被黃小琥歌聲中的醇情餵飽了,也或許是被漸濃的睡意勸降了,慢慢的有越來越多的人,提起隨身的物品,離開了燈光昏暗的EZ-5。

可是我不走,即使座位已經空了好幾桌,我還是不走,我甚至再次叮嚀同行的朋友說,最後的表演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壓軸,我真正耐心等候的,其實是劉偉仁。

今晚其實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聽劉偉仁的現場演唱了,許久之前我就曾與朋友,在未經安排的情況下,在EZ-5碰上過劉偉仁的表演,沒想到,從此我就再也無法忘懷那種直竄心骨的震撼和感動。

我一直記得,當我第一次聽到Eagles的Hotel California,從劉偉仁口中唱出來的時候,我真是全身徹頭徹尾地臣服了,為的是那拳拳到肉的無邊蒼涼。劉偉仁在歌曲的一開頭,總會安排一段長長的吉他前奏,他乾瘦幾近病體的身形,總是將那段吉他獨奏襯得更加孤寂荒茫。可是無知的我,一開始都還不知死活的在那裏呆呆等著那段前奏過去,沒想到等到樂團全體成員一同上陣,布景就像刷一聲地換到了美國西部的某個破落酒館,那股沙漠裏才有的蕭索氣,就這麼撲天蓋地吹捲而來,叫人癡迷得就要睜不開眼睛。我當然知道不論詞意、旋律、編曲,Hotel California早已經是太精彩的經典,可是如果不是劉偉仁那管頹廢又陰啞的歌喉,恐怕也翻攪不起這首歌中應該有的沙塵暴。

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場,見識到如此沙漠的搖滾。

只是我不知道,原來這根本還不是最厲害的。

真正的高潮是他最後一首歌的表演。當他演唱詞曲都由他自己創作的「如果還有明天」時,那種原汁原味更是讓全場為之瘋狂。我必須坦白說,這是我第一次從頭到尾全心聆聽這首歌,可是我怎麼也料想不到,這不期而遇的處女航竟就撞碎了我心中的冰山,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,那歌中的豁然竟意外拯救了我當時心境上的自我悲憐。我不知道劉偉仁這首歌,拉挽過多少即將沉落的靈魂,但至少我知道,我是那其中的一枚。

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場,見識到如此男人的搖滾。

劉偉仁在唱歌的時候,總會隨身帶上一瓶啤酒,在歌間隨興啜飲幾口,也常在其他團員獨秀的片段,在昏暗中彎駝背脊、抽吐著緲緲香煙。每次總是在那樣的場景中,我才格外能夠體會,那煙那酒、以及落寞欲圮的神情,其實並不是搖滾客刻意綴飾的配件,而是調性最為融合的重要象徵,那象徵在在指摘出他們的外剛內柔,以及抑鬱難言的深厚之愛。

說一句老實話,我其實並不真的很懂搖滾樂,可是每次在劉偉仁的現場表演中,總會讓我覺得好像真正碰觸到了什麼,一種難言其妙的音樂核心,一種屬於搖滾樂的真正內蘊及深潛本質。我總可以感覺到,站在台上的劉偉仁,以及那一整個樂團,他們的忘情演出並不只是自娛娛人而已,他們其實暗暗地在教我怎麼真正走入搖滾樂的世界,怎麼正確看待搖滾樂。我好像開始懂得,搖滾樂的世界裏,除了音調的高低起伏,除了節拍的輕重快慢之外,其實在更黝暗的深處,還藏匿著一處填存無窮生命力的秘室,那是一處一旦開啟、便光華四射的秘室。我也才開始理解,搖滾樂其實是無數因敏感而受苦的靈魂,在潛臥過世界的底層、受盡苦難拖磨之後,再用拖磨出的血與淚所潑繪出來的奇詭花朵,那裏面或許沒有什麼甜滋滋的蜜糖,可是卻是一朵多情而哀豔的花朵,而歌中四處奔流的那些狂躁與憤怒、那些不安與困惑,其實並不是無的放矢的無聊發洩,而是一種愛之深、責之切。

這是我第一次在心中,謙卑地學習了解搖滾樂。

所以,即使夜星早已隱沒,即使歸人開始四散,在煙霧瀰漫的空間裏,在愈顯寂曠的小酒館裏,我仍然願意等待,等待著劉偉仁。

我等著讓他教會我,靠近搖滾樂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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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lton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